白河镇印象
——“双联”手记
我所“双联”的对象是礼县白河镇铨水村。两年来,我已经先后有十多次到这个村子开展“双联”工作,但每次都是“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”,活动搞完了也就忙忙往回赶,未能停下脚步将自己的“对象”细细打量一番,心里委实有点不安。这一次又到“双联”点来,适值暑期,时间宽裕不说,又领受了开展调研的任务,无论如何也到了揭开她的面纱的时候了。
天下大黄出铨水
铨水村位于礼县白河镇西南15公里处,辖7个村民小组,全村人口近千人,人均耕地不足1.6亩,粮食作物以小麦、马铃薯、玉米种植为主,林果产业、劳务创收是当地群众的主要收入来源。
调研伊始,我便对铨水村这个村名发生了兴趣。在这之前,我就对礼县境内村镇的名称产生了疑问,这些村镇不似其他地方的名称那样随意,如什么岔、什么沟、什么屲的,显得土气不说,也没有什么内涵。而礼县境内的村镇名称大不一样,从“礼县”开始,再像“古桃”、“张坪”、“雷坝”,以至于眼前的“铨水”,都似乎有着各自的一种意蕴。通过看当地的县志文献,才知道礼县属于古大秦帝国的属地,难怪乎连村镇的名称都是这样的富有古意。
那么,“铨水村”的“铨水”是什么意思呢?听了村支书老韩的解释,原来“铨水”之“铨”大有学问。据说自古以来,铨水这个地势低洼、气候阴湿的地方就生产着一种独特的药材,它的名字叫“铨黄”,也就是我们常说的“大黄”,其药用价值极高,具有清热解毒、降血脂降血压的神奇疗效。因了铨水的地域和水质,其生产的铨黄,品质和规格都堪称全国一流,故有“天下大黄出铨水”之说。韩支书进一步解释说,铨水村不仅是生产铨黄的重镇,更是开展铨黄交易的集散地和旱码头。一年四季来铨水的南方生意人很多,他们大都是瞄着铨水的大黄来的。
我接着问道:“目前的生产规模和产值如何呢?”听了我这样问,韩支书的眼神黯淡下来,沉默了片刻,他叹气道:“现在种植铨黄的人越来越少了。”再问原因时,他便道:“铨黄的生产周期比较长,没有三两年时间,生产的铨黄质量无法保证。再一个,这两年药材市场不稳定,忽高忽低,农民大面积种植了铨黄,往往价钱就下来了。这样一些因素,使得大家种植铨黄的积极性不是很高。”
可是,“天下大黄出铨水”,多么好的一个商机啊?此后几天调研,我心里都在琢磨这样一件事,能不能先行注册一个“铨水大黄”的商标,通过宣传“铨水大黄”,让当地老百姓对当地大黄树立一种信心,同时也让外界更多的了解“天下大黄出铨水”这样一件事。然后通过动员群众和引进外资,逐渐扩大种植规模。调研之中,我将这一想法与白河镇的路涛镇长相商,路镇长道:“这的确是一件好事,但要注册商标,恐怕有点为时过早。”接着他解释着说:“现在铨水种植大黄的规模太小,商标一旦注册,生产跟不上,就有被外地人抢走的危险。”他的意思是说,商标注册了,没有产品,被人会冒用商标生产商品。对于路镇长的担忧,我虽不得要领,但对注册商标这一想法并没因此失去信心。
那天,从北京调到礼县任职的潘副县长督查“双联”工作,我又一次将注册双标的事向他讲了,潘副县长听了我的思路,眼睛忽地亮了,他赞同道:“这一种想法很可贵,现在都是市场经济了,农村的经济活动也得按市场经济的规律来运作。”离开铨水的时候,他一再鼓励我说:“你要推动一下这事,如果大黄的商标注册成功了,也是你们‘双联’的成果。”
送走潘副县长,我陷入了沉思,如何才能促成“铨水大黄”商标注册、以至于扩大铨水大黄的种植规模?靠铨水村、靠白河镇,还是靠我们“双联”单位,这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,需要统筹考虑。这也是一下步需要思考的“双联”课题。
在调研中,群众普遍称赞一件事,那就是十万元的核桃树苗。事情是这样的,一年前开展“双联”的时候,了解到铨水村的经济作物除了中药材大黄,还有就是经济林核桃树了。但近些年,当地的核桃树基本没有收成,究其原因,不外是树种老化、病虫害作祟。针对这一问题,我们邀请专家教授向当地群众讲解种植方法、传授嫁接技术的同时,通过渠道为铨水村申请了十万元的专项款,购置了一万株优质核桃树苗。一年之后,一万株核桃树在群众的地头长了起来。
这一天,在韩支书和张主任的陪同下,我们深入到田间地头,张眼望去,一地里的核桃树郁郁葱葱长着。你瞧,有一两株树上已经结出了果实。张主任走过去将结出的果实掐了下来,看到我们不解的样子,他便解释道:“第一年挂果会把树苗挣坏的,等明年后年再挂果不迟。”说到核桃树第一年挂果的稀罕事,韩支书在旁边道:“桃三杏四梨五年,核桃挂果半老汉。”言下之意,核桃树挂果不容易,现在核桃树当年就挂果了,韩支书感叹道,这就是科学啊!
是啊,韩支书这话说得多好,一旦掌握了科学技术,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。看来,我们提出的科技扶贫是对头的。
新老支书的梦想
韩支书是个老成人,已经干了十八年的村干部,最早是干文书的,没两年,老支书看他踏实可靠,就把担子压到他身上了。这一干就是一辈子。如今五十好几的人,心想歇下担子享几年清福,但说了几次都被镇上推了回来。主要原因,现在的年轻人嫌村干部的待遇低,一年才五六千元,出去随便打个工都比当村干部强。当然,更重要的因素是,铨水村还找不到一个经验老道、为人忠厚、办事公平的人当家,你不干谁干?
和韩支书座谈的时候,他也说出了他的一个梦想,但那梦想太大,我们等到后面再说。在韩支书的指点和引路下,我们先去拜访一下老支书,也就是韩支书的老领导,今年七十岁的张成俊老人。他说,老支书张成俊也有一个梦想。
一到张成俊家,他的家庭拖累和现实境况一下子将我惊呆了,我不敢想象在我联系的村子里还有这样穷困和落魄的人,他居然就是原来的老支书——铨水村曾经的当家人。
老支书家徒四壁,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。正面墙上挂着一张仿佛是上一世纪八十年代出版的毛泽东画像,周围贴满了孙子的奖状。
我们坐在低矮的凳子上寒暄,听张成俊老人讲他的光荣历史:71年开始当文书,74年入党,87年担任村主任,三年后任村支部书记,一直到1998年卸任,总共在村子里干了27年的村干部。
我请他讲讲担任村支书时他最有成就感和难忘的事情,一说起这事,他马上来了精神,遂眉飞色舞道:“啊呀,那一年修路,费劲死了,当时群众普遍不理解,以为是给我修的路。我们点着煤油灯起早贪黑地干,不到两年路终于通了。现在看来,修路这件事,我们的想法有点超前……”
张成俊讲的路,指的就是从白河镇到铨水的那条柏油路,那是铨水通往外部的唯一通道,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通后,确实解决了当地交通阻塞、行路难的重大困难,为铨水村周边的群众、学生赶集、上学创造了便利。
一边说着,一边颤抖着手翻出了他当村干部以来获得的各种奖状和证书:“你看看,这是陇南市委发的证书,这是礼县县委发的奖状,当时礼县全县十个支书被称作‘十面旗’,我是其中之一……”在张成俊自豪的叙述中,我们也感受到了一个农村基层党组织领导人曾经拥有的荣耀。
韩支书感慨道:“老支书在铨水村的基础建设方面功不可没,值得敬佩。后来家里拖累太大了,就把村子里的重担压在了我身上了……”
听韩支书如此讲,我们把疑问的目光又一次投向老支书。老支书矜持了一下,终于说起了他的家世。张成俊父母去世得早,不到三十岁就扛起了家里的重担,当时家里还有四个未成家的弟弟,大弟弟是个聋哑人,一辈子没有成家,一直跟自己生活在一起,其他三个弟弟都是在张成俊的操持和努力下,成了家、立了业,现在都有了各自的一家人,过着各自的生活。
真是祸不单行,张成俊安排好弟弟们的生活,刚想缓口气,没成想自己家里这一摊子,又是让他操不完的心。张成俊生了两个儿子,先后都成了家,有了各自的儿女。大儿子早已另过,日子不宽裕,也能凑合,麻烦却出在二儿子两口子身上。二儿子生了两个孩子,一男一女,聪明伶俐,都是学习的好苗子。但自从生了两个孩子后,二儿子两口子先后都得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,好的时候,勉强可以照顾家里,犯病的时候连饭都吃不到嘴里,更不用说关顾孩子。两个孩子现在只能生活在张成俊老夫妇身边,学习费用和生活费也由老支书想办法。
我忍不住问:“二儿子两口子现在哪里去了?”老支书哀叹一声道:“他们去了外地打工,一个犯病的时候另一个照顾,糟糕的是,二儿子他现在又患上了角膜炎,是个难缠病,治不好。只有等机会换掉角膜,那得花多少钱……”
正说着,张成俊的两个孙子干活从地里回来了。韩支书介绍道:“他们就是老支书二儿子的两个娃,男娃在礼县实验中学念初一,学习是班上的前三四名,女娃在铨水小学念书,学习也很不错。”
在张成俊的指教下,两个孩子过来向我鞠躬问好。我问那男孩子叫什么名字,他大方地回答道:“我叫张玉栋”。 一听这名字,我知道他就是墙上这些奖状的主人,你看,一墙上的荣誉证书全是他的。我心里想,这样聪明好学的一个孩子,可惜家境竟是如此之贫困。如果有一个好的家庭供给他,说不定将来能成就一番事业。
思索了一会,我便问老支书,张玉栋一个月需要多少钱的生活费。他回答道:“每月生活费500元,一年下来要五六千元呢,今年我卖了一头牛,明年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……”
接着我又问:“您老有没有梦想,您老的梦想是……”老支书沉默了一阵,说道:“我的梦想就是孙子张玉栋将来有出息,考一个好大学,就这。”
离开老支书张成俊家,我的心里很沉重,心里想,张成俊作为村里的老支书,为村里的事情辛苦了一辈子,没有落下任何好处。现在已经到了安度晚年的时候了,却又被家里的拖累压得喘不过气来。这样想着,我掏出手机向北京的一位叫王平的爱心人士求助,看他能不能想办法资助一下张成俊的孙子。电话打通后,我把老支书张成俊的情况说了个大概,王平听后爽快地答应了,他说只要张玉栋这孩子聪明好学,有发展前途,他愿意资助张玉栋的生活费,每年按5000元的标准资助,一直到资助到他大学毕业。
我把这一情况告诉了韩支书,老韩高兴地说:“你把这一件事办成了,等于办了一件大事,张成俊老支书的梦想可以实现了,这也是你们‘双联’的成果啊!”
说笑着,我们一路从山上下来,铨水河已经映入眼帘。我转身问韩支书:“张成俊老支书的梦想是让孙子考上大学,那么您的梦想又是什么呢?”
韩支书见问,眺望了一下远处的铨水河,神情严峻地说:“我的梦想就是在铨水河上建一座大桥,能让北山十几个村社的农用机动车开出大山……”
是啊,韩支书的梦想和老支书张成俊的梦想相比,更宏大、牵扯铨水北山更多人的切身利益。我知道,在铨水村通往北山十几个村社,原来是有一座便民桥的,但那座桥只能供行人走,机动车是不能通行的。也就是说,铨水村北山十几个村社的机动车至今没有开进过铨水村。实际上,由于道路不通,那些村社就没有人买过机动车。他们的农产品,包括中药材、林果业产品就没有走出过家门。
按韩支书的预算,在铨水河上修一座机动车可以通行的大桥,粗略预算一下需要七八百万元人民币,但这样大的一笔经费,通过正常的渠道——即政府立项,是不可能批下来的。因为北山的人口和经济效益有限,国家的正常扶贫项目还轮不上,谁能将这样大的一笔经费用到这儿?
对于韩支书的梦想,我心里也没有底,想起来真让人有点惆怅。但愿将来某一日,他的这一梦想能够变成现实。
撰写镇志的人
铨水村的调研结束后,我回到了白河镇。第二天上午,经路镇长指点介绍,我去见了白河镇的一个“文化”人,他就是义务撰写镇志的潘谢喜。年近五十的潘谢喜现在虽然有着公务员的身份,但他过去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,当了13年之久的村支书。
潘谢喜家住镇政府对面的山坡上,房子和院落都非常狭小和简陋,但早上的太阳照进来,显得十分温馨、充满情趣。主人潘谢喜为我们斟满自家酿造的豂酒、端上新鲜可口的山野菜,一边絮絮叨叨讲起了他富有传奇色彩的前半生。
上一世纪九十年代,潘谢喜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,并当上了种草员。没几年,村上干部看他本分能干,推荐选举他担任白河村的党支部书记。说起他当村支书干的几件大事,他如数家珍般说了起来。第一件值得说的是动员全村人种核桃树,从根本上转变了农民经营土地的理念。当时群众对种植经济林还不是很接受,他便带头买了500亩荒山荒坡,栽种了1500株新品种核桃树。大家没想到的是,潘谢喜种植的新品种核桃树第三年就挂果了,不到四五年,他不仅收获了成本,还年年有赚头。在潘谢喜的影响和带动下,现在白河村396户人家家种植核桃树,种植面积达到200多亩。
第二件事是小城镇建设。从1993年开始,潘谢喜带领村民平整河滩盐碱地,将昔日的不毛之地变成了近200亩见方的闹市区,不但解决了全村人的住宅用地,而且开辟出了一个车水马龙、欣欣向荣的集市商贸区,直接受益群众达8万人之多,13个省49个县的商人来此从事核桃、花椒、以及中药材等产品的贸易活动。目前,全村有50多户工商经营户,每户年纯收入至少在1万元以上。
潘谢喜最为乐道的是,“5·12”大地震之后的重建工作。那时候,白河村张三嘴27户129人全部受灾,救助的方案是张三嘴村全村搬迁,越冬前老百姓全部进住新房,水电路全部到位。为了让张三嘴全村人搬迁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,其中一个最大的工作任务是将白河镇东面的一个山头夷为平地,工程量很大。在解放军战士的协助下,潘谢喜领导村民连续九个昼夜实施爆破,终于攻克了搬迁中的一个重大难题,张三嘴的村民得以按时搬进了新居。说起“5·12”大地震救灾中所做的一切,潘谢喜感到很欣慰,颇有一种成就感。
我忍不住问道:“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公务员身份?”
潘谢喜嘿嘿笑道:“我的运气还算可以。”原来,在他45岁的时候,县上出台了一项政策,但凡在村干部岗位上干满10年、40周岁以下的村干,都可以报考县上的公务员。潘谢喜当年已经45周岁了,鉴于他多次获得县上的先进个人,县上将年龄这一条放宽到了45周岁,他有幸得以参加考试。他想,参加考试的大部分是年轻人,有些甚至是刚毕业的大学生,自己肯定竞争不过人家。但成绩出来后一看,自己居然考了个第一名。就这样,干了13年村支书的潘谢喜,在五十岁知天命之年变换了身份,变成了一个国家公务员。
这一切,都得益于潘谢喜是一个爱学习的人。平常当村支书的时候,他不得不学习和理解党的文件政策,久而久之,逐渐养成了读书学习的好习惯。他不但爱看中国的四大名著,还喜欢阅读唐诗宋词。他甚至于有一个特别的嗜好,就是练习书法。潘谢喜一边说着,就将自己书写裱糊的几张字画拿出来让我们看,大家一看,确实不错,用笔自如、颇有力道。
知道了他是这样一个人,我也就一点不惊奇他做出的另一番壮举,那就是撰写《镇志》。以前仅知道一个县有一本《县志》,但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乡镇还有《镇志》的。白河镇的潘谢喜竟然写了一本《镇志》,这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。说着,潘谢喜亲手捧出了他撰写的《镇志》样本,沉甸甸的,蛮像回事,里面图文并茂,内容详实,政治、经济、文化、民俗等等,应有尽有。听说写《镇志》是他的个人行为,我禁不住问道:“你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想法?”
他嘿嘿笑道:“人之所以成为人,与动物是有区别的,那就是应该有点文化、有点精神。您知道,我们礼县这地方,是先秦的遗民,古风和历史文化比较厚重,但现在人们都把它丢弃了。写一本《镇志》,就是想把我们的文化留下来,留给我们的子孙后代,让他们传承下去……”
原来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,更是一个有历史责任感的人。说起撰写《镇志》的艰难过程,他唏嘘不已。有时候半夜想起一个好的素材,披衣起床舞笔挥毫。这样的情景不知重复过多少次,他已经记不清了。
开始的时候,有几个人加入到他的写作班子,但后来不能给大家带来什么好处,加上他们农活生意忙,都没能坚持下去。现如今,《镇志》的撰写全靠他一个人。虽然有点寂寞,但每完成一部分,就有一种成就感。好在妻子是很支持他的工作的,这也许就是他能坚持下去的精神力量吧!
镇上的路镇长也感慨道:“老谢做的这件事很有意义,我们一定要支持他将白河镇的《镇志》完成。希望通过这本书,让外面的人进一步来了解白河镇,帮助白河人加快当地的经济和文化建设。”
驻村干部的思考
张新民是西北师范大学的一位处级干部,被选派到白河镇古桃村挂职任村支部副书记。那天在白河镇,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,说想见一下他。不到一个小时,小学校长用摩托车将他载了来。几个月不见,他人变黑变瘦了,但精神倒是好得很。
寒暄了一阵,问他情况怎么样?他笑呵呵道:“好着呢,感谢大家还记着我。”谈笑之间,他已完全融入当地人的思维和生活习俗,一口一个“我们古桃”、“我们白河”怎么怎么的。问起他的生活条件,他饶有兴趣地讲了起来。
他住在古桃小学,由于学校里没有食堂,他是自己起灶做饭。虽然没有大鱼大肉,但菜是吃不完的。小学周边的一些老乡看来了一个新老师,隔三差五给他送来自家地里的新鲜蔬菜,有萝卜、白菜,还有西葫芦南瓜,真是应有尽有。
住宿条件是简陋了点,尤其是下雨天,屋顶漏得一塌糊涂,用完了锅碗瓢盆,还是没用的。说到这里,他嘿嘿笑着说:“不过也没事,现在天气暖和,第二天太阳出来了,房子里又干燥暖和如旧。”
我问他驻村住校几个月的收获,他沉吟了一阵,突然严肃起来,随后讲出了他的一些感受和思考。
第一个思考是关于当地人的饮食习惯。张新民首先讲道,他来古桃快半年了,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,就是这里的人普遍寿命短,村子里很少能见上八十岁以上的老人,得病患癌症的人较多。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,他又发现了另外一个特殊的现象,那就是这里人吃盐很重,开始的时候,他以为是主人不小心放盐多了,后来在农户家吃饭多了,才知道他们普遍吃盐重。为此,张新民将当地人寿命短、患癌症的人多,与当地人的饮食习惯联系了。对于这样一个判断,是不是有科学道理,张新民暂时还拿不准,需要进一步的科学研究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,倡导当地人追求一种合理的饮食结构,当是他责无旁贷的重任。他说他已经在老百姓中间宣传“少吃盐、多吃醋”的良好生活习惯。
第二个思考的问题是当地人的作息时间。张新民说,夏月天麦黄六月的时候,太阳老高八九点了,这里的人懒洋洋起来、喝了早茶,不急不慌才到地里去干活。中午太阳毒辣辣晒着,倒没人回家休息,午饭在地里随便吃点,接着又干,干到下午四点左右天气凉了下来,按理说正是干活的时候了,大家呼啦啦全回家了。张新民为此很是不解,跑去问当地人:“你们为啥是这样一个作息时间。”问的人都是一种回答:“几辈人都这样个干法和活法,习惯了。”后来,张新民每天早早起床挨家挨户喊:“起床干活了,起床干活了。”喊了多次,慢慢有几个人在他的喊叫声中开始改变作息时间,到地里去干活。张新民跑去问他们:“这样个干法咋样?”他们道:“张书记,你说的这个方法好,人轻松、干的活也多。”张新民想,要改变他们的一些陈旧观念还真不容易,现在虽然有些人改变了作息时间,但大部分人还顽固地坚守着他们的陋习,要彻底改变,还要一段时间。
第三个思考的问题是这里人的卫生意识、状况普遍较差。张新民最为头疼的一件事是,小学校园里和村子的街道上,到处堆积着垃圾,他现在每天的一个任务,就是搜集、焚烧和掩埋垃圾。他说,几天不清理,到处就飘满了白色塑料和乱七八糟的包装纸,这里的人们包括小学生,卫生意识普遍较差,随地乱扔垃圾的现象比比皆是。对于张新民说的这样一件事,我征询在旁的路镇长,他也同意张的说法,并说,这可能也是我们基层政府将来要重点研究和面对的一些问题。
第四个思考的是人的精神状态。张新民说,这里的人精神状态普遍不太好,他来这儿半年多,很少听见有人唱歌儿、哼曲儿,人们普遍很压抑。他有时候忍不住在田野里喊上一嗓子,倒引来人们的一些误解和非议。张感叹地说:“我也农村出来的,小时候在地里干活,那些青年男女互相比赛着唱山歌、扭秧歌,歌声此起彼伏,场面热闹非凡。但那样一种精神状态,在现在的农村竟然看不到了……”
路镇长搭话道:“这确实是农村目前存在的一种现象,张书记说的一点不过。”
交流中,张新民还谈了一些诸如消费观念方面的问题、近亲结婚的问题,等等,不一而足。这一切似乎和“双联”没有关联和牵扯,但如果真正能帮助当地人改变原有的各种陋习,过上一种科学、文明的生活,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。
(本文作者:西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党委书记 李迎新)